第一章 塔堡女主人
【资料图】
THE TOWER'S MISTRESS
日出时分她就醒来了。第一缕晨光自窗外流进卧房,点亮凸窗书柜上那盆兰花的淡蓝花瓣;新鲜面包的气息乘着和风略过,宣告新一日莅临。
拉蕾·卡茹雷兹脱下睡裙,套上深绿衬衫,墨绿马裤,扣好原属兄长的外套,在胸前别上藤圈胸针,下楼去用早餐,盖梅一如既往地候在首席左边,抱着一堆信件和卷轴。
“夏弗洛爵士的侍从前夜来过,告知我们爵士本人将在中午抵达,可能住上一两晚。”
“给爵士安排一个房间,我们要议事。”
“谨遵吩咐。”小修女在她的大笔记本上写了几笔。“几名篱剑骑士呈上介绍信,请求成为您的誓盾,他们目前住在石柱客栈等候传唤。”
“等夏弗洛爵士抵达再说吧,我需要他的经验。”
“最后还有伯莱温普尔修道院赛林蒙席的来信……是一个警告,通知我一名谷地人在修道院投宿(拉蕾倏地抬头),蒙席确信,那人自称图波——正往嘉年华谷来。”
“蒙席大人可否确定?”
“是的,小姐。”盖梅声音有些发抖。
少女眉头紧锁。
“好的,盖梅,你下去吧。”
修女行个屈膝礼,悄悄退下。
拉蕾靠回藤蔓游蛇纹饰的领主高背椅,扶住额头,开始检索回忆。
那些回忆不可能丢失——它们时刻灼烧着她的心。
当战争的消息传来,拉蕾的父亲立刻带着封臣和农民战斗团加入了凡威森尼亚大军。她还记得他们出发的那一刻:全军上下容光焕发,佩戴着溪地最美的鲜花,村姑陶醉入迷地观望,儿童扛着木棍模仿大军行进。
他们很快便像冬天的鲜花一样,还未碰到落雪,便已因严寒迅速枯萎死去,甚至一仗未打:卡茹雷兹军占领了一个被兽人抛弃的村庄,准备以此为基地攻击威尔伯·苏特(Wilbursoot)大营——但第二天拂晓,邪神就命令兽人挖开了北方大坝。
拉蕾的哥哥被迅速册封为骑士,领军赶到赞堡受侯爵衔,紧接着便死于“堕落的”雅克的派对,并非被恶魔或邪教徒杀死,而是葬身于嘉年华谷炮兵的齐射:一颗火焰弹击中存放着欢愉教派“酒神”燃烧剂的谷仓,引起殉爆杀死了赞堡内的所有生物。儿子的死讯和终战公告被一并送交卡茹雷兹夫人,使她在三天后的夜里跃进青藤江的柔和绿水中,再没睁眼。
而现在,拉蕾高踞领主椅,滋养着自己的怒气,长剑和盾牌挂在身后墙上,盾上纹章是蓝灰底色上的藤蔓与游蛇。
夏弗洛爵士几乎有两格半高,人到中年依然没有发福,胸前佩了纯金的主红雀胸针——吟游诗人常常讲述一只红雀如何领着金挖家族找到了富含砂金的闪光溪。
爵士吻了拉蕾的手,坐上她右边的席位。“我和石柱客栈的篱剑聊过了,不是老头子,就是臭小子,一个个目中无人,根本不是管采邑的料,”夏弗洛爵士抱怨,“除了一个小伙子以外我都看不上。那孩子叫崔夫·法赛尔,原是斯特凡采邑人,我建议小姐您召见他。”
拉蕾颔首表示同意,夏弗洛爵士打发一个仆人去召见骑士。
“法赛尔家族德高望重。我听说过这个崔夫爵士,返回溪地的路上德罗沃克·斯特恩说起过他在山坡战役的英勇表现。”在仆役们端上夏季炖菜和长面包时,夏弗洛爵士补充道。
“风星?”拉蕾好奇地问,“那个战争英雄?”
“对啦,就是他,不过我们都叫他德罗。”爵士伸出杯子让女侍盛满淡啤酒,“崔夫爵士和其他小子一样,一开始也四处呕吐,战战兢兢,但费塞大人被砍倒后立刻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保护主公,砍杀两个谷地民兵和三个兽人。好人有好报,崔夫爵士没缺胳膊断腿地回家去,他现在出来当篱剑了。”
午餐时间迅速过去,拉蕾继续办公,处理播种与武装训练安排,夏夫罗爵士在一旁顾问,盖梅的笔记没停过。总管缴税,战斗团事宜,裁决案子,总管缴税……最后终于等到宣篱剑觐见领主。
年轻骑士从大厅尽头走来。他有着黑眼睛和一头淡灰直发,家徽是蓝色巨浪上的一艘满帆白船,拉蕾注意到他刻意地低着头。
“卡茹雷兹小姐,金挖爵士。”崔夫爵士单膝跪下,将佩剑放在拉蕾脚边,“我前来奉上我誓言的盾牌,以圣心女神名讳作证。”
“很好。”拉蕾起身,“请平身,法赛尔家族的崔夫爵士。”
年轻骑士抬起头来。
他的面容是拉蕾见过最为英俊的,然而似乎是创作这副面容的画家粗心大意,亦或是某个卑劣小人决心毁掉作品,于是在这华美的作品上,留下了一道斜贯脸庞的伤疤。
“小姐……”崔夫爵士语气中的窘迫像发光浆果一样明显,一时间,拉蕾突然生出无限怜悯来:他先前必定是个英俊男子。
“不要紧,爵士,你退下吧。盖梅,给崔夫爵士在塔堡里安排住处。”
崔夫瞪着眼睛,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感谢您,在下不胜荣幸!”他像个仆人似的后退着出了大厅。
“瞧他那副样子,似乎我会被伤疤吓得晕过去似的。”事后,拉蕾诙谐地说。
“是啊,小姐,”夏夫罗爵士也忍俊不禁,“您在溪地可是个麻烦分子呢。”
“嘉年华谷的图波专员到!”
虽然天气温暖,拉蕾却突然感到一种令她寒毛倒竖的冷意。
谷地人吹着口哨脱掉赶路穿的绿外套,显现出下面的黑色商务西装和绿领带。他的头发光泽明亮,近乎白金,眼睛是湖水的蔚蓝,第一眼看上去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这样一个人会包藏祸心。
拉蕾却认得那张娃娃脸,那张在通缉令和宣传画上出现的脸。
在凡威森尼亚,图波(Tubbo)专员是一个枭雄式的传奇人物:骑士们在小酒馆里愤愤地谴责他刺杀圣女和搞阴谋,阿斯莫戴派领主窃窃私语着谋划如何与图波搭线获得好处,吟游诗人四处传唱“无爵三骑士”如何与控方的代理骑士战斗。
而对于许多凡威森尼亚人,图波是间接害死家人和封君的凶手。
“盖梅,多纳,佩提安,你们退下。”姑娘站起身,“图波专员,请落座,不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返程而已,小姐,我之前去河口接洽生意,顺便拜会了乔治无寻(Georgenotfound)大公,小姐您应该听说过过他的名字。”
拉蕾不可察地微微一惊:她听说过乔治无寻大人,这些日子,溪地每个有人的地方都流传着这个北方人的名字。无寻家族自古以来便盘踞溪地发源的孤狼山脉,是凡威森尼亚贵族中最古老也最不起眼的一家,他们不信仰圣心女神,因此被排除在对谷地战争之外。然而,年轻的乔治大公却在战争结束后带着救济粮来到溪地,迅速为自己招揽了一批追随者,有本地人,有远离家乡的篱剑,也有西境的卑鄙投机者。他们在河口形成了一个(按帕纳穆路斯人的说法)宫廷,令凡威森尼亚人回忆起古老的传说:在纪元变化前,凡威森尼亚是有国王的。关于乔治大公的评价不一,有的称赞他为凡威森尼亚的希望,有的质疑他只不过是西境匪徒的投机工具。
“他的宫廷里有什么新闻吗?”拉蕾忍不住问道。
“噢,这个嘛,”图波耸耸肩,“厄索克爵士向大人请求让他的新领地合法化。”
哐当。
夏弗洛爵士震惊地一拍桌子:“厄索克想让大公当他的帮凶?!”
拉蕾太清楚不过了。厄索克爵士由于在里尔审判中办事不力,只得到了阿斯莫戴伯爵一些象征性的奖赏,因此他迫切地想要获得更多赃物。他利用自己溪地人的身份雇佣逃兵和土匪去占领那些领主死亡,被囚或幼主无力抵挡的溪地采邑。凡威森尼亚贵族间向来武装争执频繁,但一个匪徒如此落井下石一定为所有人不齿。
“他在宫廷里向大公开汇票,许诺能为乔治大人拉拢西境支持,大人目前没怎么回应,一半是不信任厄索克——正常人都不该信任厄索克——一半是德罗沃克爵士和海耶斯夫人的劝诫。说实在的,我并不知晓他们的谈话内容,爵士和夫人都没给我好脸色,但乔治大人倒是表达了对敝市大庆典的兴趣。”
拉蕾的耳朵竖了起来。
“大庆典?请详细解释,专员。”
图波惊讶地看着她:“消息还没传到蓝盔楼吗?我以为菲尔萨的渡鸦会把消息传到每个地方呢!好吧,小姐,我就来说说。”专员一定是早有准备,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宣传册,递给拉蕾看,“谷地大庆典源于兽人带来的小规模竞技,先前在嘉年华谷以拳击,寄居蟹建筑设计大奖赛和法术决斗等形式零散地出现,这一次是集战斗,制造与法术为一体的综合竞赛。三项赛事的冠军都会得到一笔小财富,大约400帕纳穆路斯剑元,约合800凡威森尼亚金心,但重点不在于奖金。”
“赛事结束后,冠军会得到难以想象的荣誉,足以令他们在任何国度谋得高位,一众亚军也会遭到哄抢。”
“乔治大人已经任命了一名去年角斗联赛的冠军作为卫队长,想想如果他遇到一个谷地大庆典冠军会发生什么。”
图波意味深长地看了拉蕾一眼,利落地一鞠躬,转身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拉蕾和夏弗洛爵士。
“他到底什么意思?”拉蕾摸不着头脑地问。
“这个嘛,我想柏勒爵士能回答。”夏弗洛爵士笑道,“他现在不在,但我和盖梅都知道原因。”
“柏夫特男爵真的那样说过?”片刻后拉蕾问盖梅,小修女害羞地点点头,两抹飞红泛上脸颊。
“的确呢,小姐,他就常夸耀您是他最好的学生,用起剑来能把侍从们晃趴下。”
卡茹雷兹夫人在世时的一大烦恼,就是女儿不肯像普通领主家的闺秀一样去学绘画或里拉琴,而是下到城堡校场里和侍从们一起练剑。要是教头只是一般人,那也就罢了,可卡茹雷兹家族的教头偏偏是柏勒·柏夫特,柏夫特家族的老三——而柏夫特家族向来是以猎捕溪地的水兽闻名的。柏夫特男爵向她传授闪避河翼,冰蝾螈和江龙的步法与剑术,拉蕾很快就在校场里把其他侍从打得满地找牙。
夏弗洛爵士插进来:“我还是十分怀疑图波的动机!小姐您固然可以参加大庆典并赢得无寻大公赏识,但这对图波有何好处?依我愚见——”
“小姐?”崔夫爵士小心翼翼地说,“在下能进言吗?”
“讲吧,爵士,你有这个义务。”
“如果小姐或任何一个溪地贵族能在大公身边占得一席,对谷地绝无坏处——我们不该忘记,西境集团和图波的政敌关系已经持续了两年。”
夏弗洛爵士怀疑地摇头,但崔夫爵士的黑眼睛中,唯有真诚。
“说得好,爵士,我会考虑。现在……盖梅,”拉蕾转向小修女。
“能否请你去找布拉德师傅,为我打一把称手长剑?”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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